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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三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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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三十一章

兩人坐在窩棚外,夜晚的森林黑洞洞地格外滲人,覓食的動物悉悉索索地爬動著,仿佛有什麽東西會隨時從黑暗中跳出來。

但可能是因為身邊這位猛人足以平A各種野獸,傅驚梅只覺得外面的空氣很清爽,吹在汗濕的額頭上格外舒服。

她在小小的篝火下埋了芋頭和堅果,甚至拿出一些奶茶來。

“喝麽?” 她對著霍伯彥晃了晃皮袋子。

見霍伯彥搖搖頭,傅驚梅也沒再讓,自顧自灌了一大口。

平關城是她穿越後的立足之處,說是她在這個世界的家鄉也不為過。此時在遙遠的京師喝到平關城的奶茶,或多或少有些安慰劑的效果。

幾口熱飲下肚,微微的暖意從胃裏攀上臉頰,那股蝕骨的寒意似乎也被驅散了。傅驚梅定了定神,不想再提及自己方才的失態:“明天我們怎麽走?從其他州府繞回京師嗎?”

傅驚梅也是逃出來之後才知道,武安侯府關她的地方距離京師並不遠,可卻是個三不管的區域。

大梁國土遼闊,按理說與草原相接的地帶小不到哪去。可造化厚愛,整個接壤帶倒是有一半都被高聳連綿的山脈隔絕了開來。

這道山脈西起平涼城,一直延伸至遼東,北側是世代游牧的草原胡部,南側則是星羅棋布的沼澤與森林,堪稱是大梁朝的天然屏障。

草原各個胡部以騎兵見長,並不擅長翻山越嶺,加之山脈內地形覆雜易守難攻,胡部也唯有放棄了這條路,改從西北襲擾中原。因此,大梁的鎮北軍才獨獨設立在了西北角。

主脈如此,此山還有眾多餘脈。其中有一支便向南而來,綿延數百裏,恰恰蹭了京師的邊,正是他們目前所在的地區。

這條山脈生得刁鉆,又沒甚礦脈,自然也沒有哪個地方州郡願意吃力不討好,平白攬事上身。故而,平日裏唯有些貧苦百姓上山打些獵物。

兩人逃出來後,沿著山脈一路向北,顯見地植被越來越密,林中小道越來越稀少。眼下甩掉了追兵,也是該準備打道回府了。

只是原路回去是不可能了,得想辦法看看怎麽繞路回去。

霍伯彥顯然對此早有成算,拿著小木棍在地上畫了起來:“我們現在已經跑到了山脈深處,往回走是不可能了,只能兜圈子回去。再往前有兩條路,第一條是往南走,到定江邊的葫蘆渡口。那裏是江南江北貨船來往的地方,人口混雜,我們可以扮作商販從那裏回到京師。”

他在地上畫了條下啟西南,上至東北的大江,戳了戳他們現在的位置。

“第二條路是我們繼續北上,穿過密林後,再走兩天的路就能到達青州地界。進城後從那裏兜個圈子再南下,也可以回京師。”

霍伯彥說完就看向傅驚梅,等著她的意見。

“向南走更近也更好走,向北走隱蔽性更高......但不知你有沒有想過,等我們到了京師,以何身份進城呢?”

傅驚梅思考了一會,奶茶帶來的糖分讓腦子高速運轉起來,“京師的盤查之嚴格,你也很清楚吧?倒也不怕告訴你,現在大虎的障眼法只能施加到我身上,你恐怕還是要用真容入城的。”

霍伯彥語塞:“這和我們走哪條路有什麽關系?”

傅驚梅道:“走南邊的話,進城時恐怕平白生出事端。你的赤霄一看就非凡品,那些商人的眼睛毒辣得很,未必不會看出什麽來。走北邊也差不多,青州都是平民百姓,我們的目標太過明顯了。”

霍伯彥“哢”地折斷了根粗樹枝,扔進火堆:“這也不行,那也不行,那你說怎麽辦?”

傅驚梅無賴地一攤手:“我也不知道啊。”

霍伯彥明顯被她的話噎了下,眸子一瞇掃過她毫無血色的臉,最終只是從鼻子裏重重出了口氣,什麽都沒說。

大虎顯然對不能參與到談話中很不滿,它將大梁朝的地圖扒拉出來,在識海中不甘寂寞地指指點點:“又不是地下黨接頭哪有這麽玄乎?來來往往那麽多人,誰記得住你啊?依我看,咱們就從南邊走,離得近不說,還能趁機打聽些情況。”

傅驚梅一邊應付霍伯彥,一邊聽它墨跡個沒完,有些不耐煩地低聲道:“少在這蒙著眼睛蕩秋千,瞎特麽忽悠。你不就是想去江邊看熱鬧嗎?等這事兒完了就帶你去,現下消停點,別搗亂。”

大虎不服氣了:“我這怎麽就是搗亂了,本大爺還不是想讓你多見見世面!今年年景好,誰知道江南的俏貨裏有什麽?去了葫蘆渡口,沒準還能撈一筆呢!”

傅驚梅翻了個白眼:“剛保住小命,你還有閑心搞別的?別回頭魚沒吃到,反惹了一身腥!”

大虎一臉高深:“哪怕我有辦法讓你們平安回京,你也不試試?”

“試試?是逝世吧?” 傅驚梅不為所動,“你要真有辦法,我之前還用挨那麽多鞭子?”

“之前......之前我那是心有餘而餘額不足啊!” 大虎急忙辯白,“但是昨天你睡覺的時候,我的法力增加了一大截,只要再湊一點點,就能對別人身上用障眼法了!雖然只能施法一兩次,但也足夠你們混進城了。”

“法力突然增加了?你之前怎麽不說?” 傅驚梅大吃一驚,“是哪個生意有大進項了?”

“南柯夢那邊啦,我猜是楊晏他們到京城了,從莊子裏運來的全都賣光了,賺了一大筆!昨天我想說來著,可你都那個鬼樣子了,就沒想起來。”

這個消息完全出乎了傅驚梅的預料,她頂著霍伯彥的目光思索了一會,將大虎所說的內容隱去關鍵,掐頭去尾說了一遍,又補充道:“橫豎兩條路都要冒風險,不如選有利可圖的那一條。俗話說大隱隱於市,我覺得我們或許可以.....”

傅驚梅組織了一下語言,把自己的大概構想說了一遍。她說得在理,霍伯彥又是個有刀就敢走天下的,自然沒什麽異議。

正事說完,兩人都沒了話,一時又沈默下來。火舌舔過木柴,嗶剝作響聲顯得格外清晰。

“我第一次殺人之後,也有好幾晚睡不著覺的。” 霍伯彥突然開口,卻沒看傅驚梅,眸子裏倒映著四濺的火光。

“冬天,查塔爾人來搶糧,我打不過他們,也下不了手,是我爹殺了他們。我爹死後,他們又來,我就把他們全殺了。”

短短的幾句話從他口中說出,讓人不自覺地腦補起一場血腥的廝殺。

“我殺的第一個人,他中了我的陷阱,被吊起來了,我就用□□穿了他的脖子。當時我的手很穩,可是後面幾天我都睡不著,想著那個人臨死前的臉。”

“那你後來是怎麽重新睡著的?” 傅驚梅沒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,她很想知道這個困擾自己問題的答案。

“後來我太困了,躺在床上就睡著了。” 霍伯彥回答。

“聽君一席話,如聽一席話。” 大虎在識海裏不屑地撇嘴,“說了等於白說。”

“哦。” 傅驚梅幹巴巴地回應,按了按發癢的腰部,這是傷口愈合結痂的預兆。

她委實不知該作何表情。

按照正常的動漫流程,霍伯彥這樣的美強慘少年會在高虐的BGM裏來一波回憶殺,然後用憂郁又深邃的眼神望向天空,對她說上一段特深奧、或者特熱血的話。

這時她就會配合地露出一幅“斯國一!我的三觀都被重塑了!”的表情,從此結下羈絆......

但真實的美強慘少年是如此的樸實無華,會吃燒雞弄得滿臉是油,會在受傷後留下大片猙獰的疤痕,還會在你需要安慰的時候說些毫無用處的屁話。

“這就是你的建議?”

霍伯彥輕聲說:“你動手時就已經做出決定了,你只是接受不了這個決定。”

“說得容易,你是不知道在我從前生活的地方,殺人是件多可怕的事......” 傅驚梅趕緊收住自己的失言,掩蓋地咳嗽了兩聲,“不過我會試試你說的辦法的,謝謝。”

“不用謝。” 霍伯彥撥弄了兩下火堆,下面的芋頭散發出勾人的香氣,烤好的堅果也變得酥脆。

他依舊沒有看向傅驚梅,但語氣堅定:“想活著,不是錯。”

傅驚梅點點頭,拉開窩棚的小門,彎腰走了進去。

夜晚,傅驚梅再次被噩夢嚇醒,神志恍惚地剛要睜眼,就覺得面前投下一片黑影。

她從睫毛的縫隙望出去,粗糙帶繭的手擋在她眼前,只隔了一顆堅果的距離。被這只手一擋,四周的燭光也變得朦朧又遙遠起來,仿佛極晝時不落的日光。

傅驚梅無聲地笑笑,重新閉上了雙眼。

沒有什麽事是別人安慰幾句就能解決的,最終都要靠自己扛過去。或許大虎能把痛苦的記憶徹底封閉,讓她不再想起,但心裏的迷惘,唯有自己能夠解開。

這一點,霍伯彥心裏也是清楚的吧?所以才沒有多說什麽。

他只是整夜都陪在床邊,在她每次驚醒時,伸手擋住刺眼的燭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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